春分刚刚过去，春天走到了当中间，柳丝抚黄、卫矛点翠，连翘搔眉、海棠凝目。星期天的早晨，天阴晦着，地濡润着。从窗口看出去，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的打着伞——知时节的雨归来了！

上两周，气温计三番五次地跃到了二十摄氏度以上。中午时分，薄呢大衣都挂不住了，大家都在心里边祈盼边疑惑：天气就会这样暖下去了吧！？忽而又有天气预报说，冷空气携雨雪强势来袭，全省、全华北都要降温。联系并州春天少雨的特点，结合天气预报的习性，我还在心里嘀咕：预报么，准了算功劳，岔了非过错。这一次，天气预报竟然准了，雨归来了，在春天的当中间！

雨滴轻轻地敲着大地，润润的，酥酥的。雨线淅淅溂溂的，从天上织到地下。所有的一切都罩在密密的雨网里，全部的呼吸都慢下来了，连带街道上赶路的小轿车。小区里，地面开始泛出微微的光。临街的裙楼矮一些，从高处望下去，银白白、黑越越的裙楼顶上已经积上了一汪汪的水泊。雨脚踩进水泊，又忙着赶路，拔脚的时候，捎带扯拽得水面忙不迭地向上漾，耳畔似乎响起了落水管里忙碌排泄的“哗哗”声。好不容易啊，小雨终于下成了“普雨”！

“普雨”是故乡土话里的说法。这个故乡可能很大：中原官话、兰银官话乃至晋方言覆盖的很多地区都用这个词，虽然我的故乡不过是其中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的居民点。“普雨”指的是降雨时间比较长、降雨范围比较广的中雨。在故乡，“普雨”有着非常鲜明的标准：黄土院子里的低洼处存下水。照目前的情形，故乡老院里，早就有了三三两两的水洼泛着天光，应着笑声了。电话打回去，果然，故乡也下起了“普雨”，父老正舒心地感慨着。

前半天，雨还停了那么几歇儿，很快又下起来了。有微微的风，将雨线里的细丝扯到了窗玻璃上，一星半点儿的，轻悠悠地缀着，不定睛瞧，还看不见。雨歇下来的时候，我心里就想，还是再下一会儿吧，春天里么。雨仿佛懂了我的心思，很快又下起来了。尽管家里今天有人要远行，我还是期望“普雨”多下一会儿。

“普雨”总是出现在春末秋后。春末植禾，秋后种麦。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向来是对“普雨”充满感激的。“好雨知时节”，“普雨”是老天最慷慨的赏赐。有雨，土地才会有墒；土地有墒，才能种庄稼、长禾苗、有收成，人们才能一代代地繁衍生息。“种子发芽，果树开花”，美好的诗意是生存问题得到解决之后的情绪延伸。适度、适时，是“普雨”最为人称道的所在。

其实，人们经常忽略雨水的另外一个重要作用：清洁植物表面，去除灰尘和有害物质，维持植物体的正常呼吸和光合作用。细想一下，要是雨水不淋洗叶片表皮上的气孔，就像产科大夫不清理新生儿口里的黏液，使他能够顺畅地呼吸，这新生儿无比美好的前途又从哪里来呢？“普雨”不只浥落枝头经冬以来的尘垢，还抚开了枝芽、叶芽、花芽的眼，催它们快点怒出来，疏松了半睡半醒的土地，让它敞开胸怀孕育一个璀璨的新世界。

“普雨”不是浥落不了渭城轻尘的微雨，不是水过地皮湿甚至地皮都未全湿的小雨，不是天上倒水地下流、旋来旋去的骤雨，而是可以温润土壤、增墒促长、畅通呼吸、拭净寰宇的好雨。对于这样的雨，人们怎么能不打心眼里喜欢呢？

下午时分，冒着“普雨”，送罢家人。归途中，“普雨”还在下着，泼泼洒洒地，仿佛观音菩萨在浩渺的天空里源源不断地从玉净瓶里将具有无尽法力的净水挥洒到人间去。过不了多久，这片广袤的高原就绿意盎然、花香四溢了。那时候，春天才会真正地来到人间。

公交车上，司机师傅启动了空调制冷除湿功能，去除挡风玻璃上的雾气，配合着窗外不断摇头摆尾的雨刮器让视野清晰起来。路口，还有很多非路口地段，车辆驶过，总会激起两排巨浪，荡开去很远很远。“春水车如海上坐”，“普雨”还将海景带到了这座内陆城市，今年第一次！

进小区的时候，“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真不方便啊”，有人这么说，大约他已经离开土地、不事稼穑很久很久了吧。晚上，查阅最新的天气预报：明天凌晨两点，雨就停了。周一早晨，隔窗俯视，小区墁着花岗岩地砖的路面都已经干了。“普雨”来了，连天气预报都这样准确了。

“普雨”，不只润泽万物，还很懂人们的心思。

（作者单位：集团公司新闻中心）